“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，芬芳美丽满枝丫，又白又香人人夸，采一朵送给人家。”每当听到这首歌时，我们便想念起家乡的茉莉花，想到香气扑鼻的茉莉花茶来…

　　我的家乡在乌龙江南岸的上街镇，这里依山傍水，与福州隔江相望。乌龙江就像一条青罗带一样在它的眼前蜿蜒流过，留下大片的冲积沙洲地，这种沙质地极适宜茉莉花生长。20世纪八十年代，从古侯官县的码头，到现在高新区的九孔水闸，10公里长的堤坝内外都种着茉莉花，鼎盛时期，有5000多亩，家乡种植茉莉花有几百年历史了。

　　童年的我是伴着茉莉花长大。记忆中，家乡房前屋后全是一垄一垄、一丛一丛茉莉花田。每当夏季来临，家家户户大人、小孩全在忙着采花。上街厚美村古称畴川里，畴川民谣写到：“旗山脚下畴川沙，闽江在此分三叉……，茉莉仙子临盛夏，花童村姑汗珠洒”。可见当时采摘茉莉花的艰辛和繁忙。在阳光下，人们戴着斗笠，腰上绑着鱼篓（用竹子编的，可装花、装鱼用），穿梭在园里双手飞快采摘。天气越热，阳光越大，茉莉花长得越好，只有那些颜色洁白、花粒饱满、含苞欲放的花蕾才能当天摘下。采摘茉莉花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轻松和浪漫。人站阳光下不一会儿就会汗流浃背，更不要说双手要不停地采摘，不一会儿就会腰酸背疼，手发麻，眼冒“金星”。临近中午，人们才会陆续从地里回来，花多要采到下午一、二点。那时候，经常跟着大人去采花，小孩任务也很重，一般要采3小时以上，花要采两个鱼篓以上。下午，各家各户会把花送到收花点，有专门收花人过秤收花。70年代每斤花大约二、三角，八十年代涨至一、二元，最高时有10来元。收花人会把花集中起来，装进袋子，喷洒些水，尔后放在自行车后架上，一部自行车会装4—6袋，一、二百斤，临近傍晚他们就会骑车坐上渡船送到福州、城门等茶厂，用于窨制花茶。

　　夏天的傍晚是迷人的，清风吹过，会送来阵阵茉莉清香。那时，晚饭后我们小孩就会相约到厝旁的茉莉花田去“巡花”。所谓“巡花”就是将白天大人遗漏没有采摘的即将开放的花蕾摘回。每次“巡花”我们都有很大收获。晚上，将这些含苞待放的花蕾散放在枕头旁，到半夜，这些花蕾会依次开放，到时，整个房间会弥漫沁人心脾花香。花香伴着梦乡，在童年的记忆里永不会磨灭。村里很多人都靠着茉莉花生活。记得，八十年代茉莉花年景好时，收入就会多，家家户户做“拌旦”就多做，反之则少做。在1993年，闽侯首届茉莉花节开幕式上，时任香港十邑世界同乡会会长林铭森曾动情用福州话讲儿时情景，“番薯当粮、蚬子当配，卖了茉莉花买衣被”这都是当时生活真实写照。

　　七八十年代家里穷，根本喝不上好的茉莉花茶。但父亲非常喜欢喝花茶，那时“合作社”（就是供销社分销点）有卖一包一斤装的“茉莉花末”，这种茶末装在淡黄色牛皮纸中，好像是“乌龙江大桥牌”正面图案是印着乌龙江大桥，是福州第一茶厂生产的，当时每包是一元钱。我家经常买这种茶末。这种花茶末是茶叶细末，是有条形茶叶装完后剩下的下脚料，茶末混着灰尘、花梗，现在肯定扫掉不要。但那时我们没钱买更好的，这种便宜，买来也喝的很惬意。记得每月15号发工资，父亲总会托家在福州同事周末代买上一、二包花茶。在父亲影响下，年龄不大的我也渐渐喜欢上这种花茶。现在我喝铁观音、喝武夷岩茶、喝红茶，但最喜欢还是茉莉花茶，每天必须泡一杯花茶，这种习惯现在还没有改变。

　　1972年夏天，童年的我随父亲工作的调动离开家乡到山区读书。搬家时并没有什么名贵花草之类东西。离家时在老房屋旁随手移植出几丛茉莉花，放在粗糙瓦盆里带走。放在山区学校宿舍窗台上，头几天，茉莉花还顽强地开了几朵花，发出淡淡的芳香，但过不久，它叶子就渐渐枯黄了，父亲说山区冷，花不能放在室外，我就把它移至室内，但还是挡不住山区寒冷天气慢慢枯萎了。我当时沮丧极了。但我对家乡茉莉花思念之情，却丝毫未冲淡反而愈加浓烈起来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，童年的时光便会浮现眼前：月光下，一群孩子迎着扑鼻的香味，投入浓密花丛中，不断追逐着、嬉戏着、欢笑着，喧闹声此起彼伏。游戏结束，大家还不忘采摘一把洁白花朵带回家中，用线串起来挂在蚊帐里，让幽幽的清香，伴随母亲轻摇蒲扇进入甜甜的梦乡……

　　在山区上中学时，学校经常组织义务劳动，一周有两个半天劳动课，不是学校基建，就是乡里组织修堤坝。那时参加义务劳动都要自备锄头、畚箕等劳动工具，我家里没有适合的劳动工具，只有一把老家带来“花锄”，这把花锄宽宽薄薄，适合在沙质土壤里耕作。第一次义务劳动我把它带到学校，同学看到都耻笑我说，你怎么带“牛粪耙”来，人家今天挖山修基座，又不是拾牛粪，我连忙给他们解释这是“花锄”，但山区同学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茉莉花，当然也不知道什么是“花锄”了，无论怎么解释都没用。他们的锄头是“尖尖窄窄厚厚的那种”挖山果然很好用，我那花锄，一锄下去，反弹上来，根本挖不了土，难怪被他们耻笑。后来在一次义务劳动中，这把“花锄”不小心掉进山涧，被水冲走，永远留在山区了。

　　八十年代初，我参加工作，那时改革之风刚刚吹过闽江两岸。家乡人乘着东风，扩大茉莉花种植面积，并开办不少茶厂，也卖起茉莉花苗，大多数人走上致富路。八十年代一个夏天，家乡人来看父亲，带来一包自家窖制茉莉花茶。父亲看到花茶，非常高兴，忙烧水，急不可耐泡了一杯，他喝着茶，满怀深情地说，“太香了，太好”。那时家乡办了茶厂有几十家，他们从福安、武夷山茶场买来茶坯，请来福州茶厂老技术人员，不断探索，终于窖制出上等的茉莉花茶。为了把花茶推向市场，当时村里能人北上东北、北京、天津，南下广东到处推销。我有一位堂哥，当时怀里揣着十几个粽子，爬上北上列车到河北等地推销，他成功在华北打开销路，成为华北有名“花茶王”，如今他在天津等地开了不少茶庄，专营我们福建花茶。

　　九零年，随着洪塘大桥通车，家乡的茉莉花开得更加灿烂、妩媚。那时乌龙江南岸的堤坝边的原野上，尽是茉莉花园，汽车过桥，我们就会看到一群一群采花姑娘戴着五颜六色草帽，散落在墨绿的花园中采花，好一幅动人的夏日丰收图。南岸茶厂更是星罗棋布，茉莉花茶销往大江南北。邓小平南行后，家乡人大踏步向前奔。九三年秋天，八闽首邑第一届茉莉花隆重举行，“以花为媒，文艺搭台，经贸唱戏”，成绩斐然，笔者写篇《茉莉花香飘千万里，喜迎游子回故乡》文章在《福建日报》、美国《侨报》发表，引起轰动。从此家乡成为外商投资风水宝地。一个个项目签订落地，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，一排排新房耸立江边，八闽首邑从城郊型农业大县变为工业大县，财政收入从九零年不足亿元，到去年150多亿元，近30年翻100倍，一跃位列全省前列。

　　看到昔日茉莉花园变成一座座大学；一栋栋研究新技术科研基地，孩儿时代游戏沙滩渐渐变成“梦里水乡别墅”。有时会惆怅若失，想闻昔日花香，也只能买来一串挂在车里，聊以自慰，但想到眼前一所所大学每年培养数万国家栋梁之材，一群群朝气蓬勃学子意气风发走出校门，我释然了，家乡茉莉花，家乡的花茶，我爱你！你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……

　　（作者 畴川里人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