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门前的菜地上，孩子们为“自留地”插上标志物

　　唱歌洗厕所社团的孩子唱着歌儿洗厕所

　　孩子们练习给校长敬茶

　　闻名世界的《夏山学校》、《窗边的小豆豆》等书，讲述了20世纪前中叶一些教育先驱所作的教育尝试。

　　在福州闽侯，也有一所融合夏山学校、巴学园和民国国学教育的学校。从福州三环路一路向西，行到上街大学城福州高速西站路口处拐至小道，沿着山路一直往深处行驶十分钟，善恩小学就在眼前。学校的两栋楼被山坡、菜地、青山和绿水环绕着，目前学生只有40名。

　　校长张嘉泉今年7月底来到这里，之前是华南实验小学的校长。他是“身体教育学”的提出者，他带着5名至今没领到一分工资的老师、40个不同家庭出身的孩子，进行着一场外人看来惊世骇俗、他们自己感到快乐而又意义深远的教育尝试。

　　天性、想象力和自由

　　每天只上三四节课，其余时间在操场、菜地上活动和一般小学不同，善恩小学没有分成一至六年级，而是分成了自牧、修身、善恩三个班。自牧班的孩子6~8岁、修身班8~10岁、善恩班10~12岁左右，每班人数在11~15人之间。

　　善恩小学是寄宿制学校，孩子们早上6点半起床，晚上8点左右入睡。在满满一整天的时间里，孩子们真正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间，只有三四节。其余的时间，不是在操场上疯玩，就是在学校旁的菜地上忙乎，甚至晚上还有月光下的音乐节。每天早晨的7：30—8：30，是孩子们的“耕读时间”，地点就是那块菜地。

　　校长张嘉泉告诉记者，校园旁有一块菜地，孩子们每人都有一块“自留地”，在前期把菜地弄平整后，孩子们正盘算着在自家菜地上种上什么瓜果蔬菜。

　　农场、菜地、耕读……“世外桃源”般的校园生活，让孩子们感受到自由的快乐，想象力也如脱缰的野马。对命题作文《当我在菜地里劳动时，突然……》，善恩班学生张剑锋这样写道：“突然，我听到草丛里有人在说话，我扒开草丛一看，是两个小矮人，他们被我吓晕了，我就把小矮人带回了家……”

　　“孩子们天生是诗人、创作家。”张嘉泉说，重要的是，我们的教育，是封闭了他们的想象力，还是打开了他们的想象力。

　　边种菜边学习的“身体教育”

　　种菜时要给“自留地”量周长、算面积，要学习蔬菜的英语单词

　　每天上午的10点至11点，是12岁的陈森最快乐的时光。这是学校每天的“社团时间”。在善恩小学，每个老师和学生都可以自发组建社团，如小魔术社团、唱歌洗厕所社团、英语话剧社团等。

　　陈森和另几名小男生，自发组成了一个“昆虫观察团”。他在操场边的草地里，抓到了几只蚂蚱。他让两只蚂蚱面对面碰一起，结果有了“惊人的发现”—其中一只蚂蚱竟然开始蚕食另一只蚂蚱的肠子。

　　“大自然是孩子们最好的老师。”张嘉泉说，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代，就是“常常一整个上午都独自一人在大树下观察蚂蚁，没有任何人干扰我的兴致，永远不用担心上下课的铃声”。

　　张嘉泉所倡导的“身体教育”，就是奉行“人类所有有效的教育，皆从身体开始，到身体结束”。

　　在善恩小学，学科整合被运用得淋漓尽致。比如，孩子们种菜时，要给“自留地”量周长、算面积，要学习蔬菜的英语单词;打羽毛球时，老师和对打的学生，要边打球边说英语或诗句;语文的拼音、识字一起结合起来教。

　　“公主守则”与《常礼举要》

　　“国学教育不仅是教孩子背，更重要的是教孩子做。”

　　“公主房保持干净”，“最小的公主向姐姐们问好”，“在公主变成平民的时候，这18条都不能违背”……修身班的倪芷娴同学，给自己定了这样一个“公主守则”。

　　而在善恩小学修身班的教室黑板报上，一段《常礼举要》吸引了记者的目光。《常礼举要》由山东李炳南居士所著，修身班摘录的是其中的“在校”篇，共7条，包括“师长上下课时，起立致敬”、“向师长质疑问难，必起立”等。

　　在十二年的国学教育实践后，张嘉泉提出了“修身国学”的设想，“不仅仅是教孩子背，更重要的是教孩子做。”

　　比如，《常礼举要》“聚餐”篇中，有一条是“碗中不留饭粒”。善恩小学的食堂，明确要求孩子和老师都要做到这一点。

　　对话校长张嘉泉：

　　我们不注重应试但孩子一样会考试

　　2000年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的张嘉泉，今年36岁。2003年，他写下一篇3万多字的《身体教育学》论文，从此开始了对身体教育学的探索与实践。他说，孩子在童年阶段，最重要的不是储备知识技能，而是解放身体，培养体格、性格、人格和风格。

　　记者：什么是身体教育学?张嘉泉：身体教育学主张身体是教育的根本，坚持把每个人的身体作为教育的出发点和中心点，而不是以知识、技能等为目标。它主张通过身体培养品格，又针对身体培养体格;既保护孩子随心所欲的天性，又通过教育习得做人处世的絜矩之道;通过动静结合的身体训练，最终达到孔子所谈到的教育目标：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。

　　记者：身体教育学能给现行的教育体制带来怎样的变化?

　　张嘉泉：现代教育最大的问题就是间歇性地控制身体，通过铃声控制并切割着所有学生的时间，学生成为坐着的学习者，而不是走着的体验者。最好的学校要建在森林里，至少让每一个孩子做十年的自然之子。我会带领全校师生到原生态的溪流里游泳、开展泥巴摔跤活动，也会半夜带学生去爬山、钻防空洞、去看海……当教育开始关注师生身体的时候，教育就真的踏实了。

　　记者：善恩小学的校训是“自牧、修身、善恩”，这代表了你对孩子怎样的期望?

　　张嘉泉：自牧，顾名思义就是自己放牧自己。《周易》谦卦中说，“谦谦君子，卑以自牧”，自牧包含了自由、自然、自在、自动、自理、自律、自尊、自爱、自强、自信、自重等多重含义。每一个自牧者都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，也从不跟别人去比。这样的人生是快乐富足的。

　　记者：善恩小学的教育，将来能与中高考接轨吗?

　　张嘉泉：身体教育学跟应试教育不是完全对立的。我们也重视语数英，但不是死抱着教材填鸭式教学。我们的老师，基本都拥有十几年寄宿制私立学校的教学管理经验，都是学科骨干老师，因而我们很了解应试教育的利弊。

　　2003年，我带了一个初一的后进班。跟他们在一起的三年，我基本上不用语文课本教学，只教课本里的古诗文，其他时间就跟学生像搞文学社一样共学。2006年中考，我带的这个班，语文成绩在年段排第三名。实践证明，我不以应试教育为中心，但我教的学生也一样会考试。在善恩小学也是如此，我们努力帮助孩子自牧修身，主动学习、快乐学习。等到孩子有一天年龄到了，对学习知识有了足够的身体储备和心理储备，何愁考不出好成绩?

　　一批坚定的追随者

　　老师们已三个月没领工资

　　善恩小学有5名老师、1名校长，他们的家全都在福州市区，却只有周末才回家。他们从今年8月进入善恩小学，至今没有领到工资。

　　“我们的学生太少了。”张嘉泉告诉记者，善恩小学由善恩园主办，接收了30名来自善恩园的适龄儿童，他们是不交一分钱学费的。此外，善恩小学还收了10名学生，这些学生的学费是每年吃住全包两万多元。

　　“虽然没领到一分钱工资，但在这里感觉太快乐了。”英语老师宋莺说。语文老师鲍晓霞，把自己的孩子也带了进来。一些亲戚朋友无法理解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，而她自己说，“我们是在做真正的教育”。

　　美国教授Peter是一名雅思考官，他每周二会来善恩小学，给这里的孩子上英语课。他的工资只有5块钱，其中课酬1元，公交车费4元。

　　除了老师，还有家长追随者。在新闻媒体从业的胥先生，孩子8岁，原本在华南实验小学就读。听说张校长来到善恩小学，在咨询孩子意见后，也将孩子转到了这里。让他感到高兴的是，每次送孩子去上学，都能看到孩子开心的笑脸。

　　然而，作为一校之长，张嘉泉首先要解决的问题，是给教师们发工资。他现在最大的愿望，就是能再多招一些学生，不仅能让更多的孩子接触这种独特的教育，也能解决学校发不出工资的燃眉之急。

　　注：自牧，指自我调养，自我修养。出自《周易》：“谦谦君子，卑以自牧。”

(海峡都市报记者 李建芳/文 肖春道/图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