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建历史文化名镇闽侯县南屿镇素有福州“小中亭”之称，昔分南北两屿，水西林居北屿。关于地名的由来，一说为当地位于锦溪北岸，旗山余脉太平山南麓，因发源于旗山的锦溪之水东流村前，经村人营造的堤坝抵挡，倒流向西，且这一带只住林氏一姓，故称“水西林”。

　　今天，从福州市区沿环城高速到达位于镇政府所在地南旗社区的水西林，不过40分钟车程。让人意外的是，一条明代古街竟然藏身闹市，还能保留至今。2013年2月，作为明清时期福州官宦府第建筑群的典型实例，水西林古街入选第八批省级文保单位。

　　三世琼林第，六朝大老家

　　今年米寿还精气神倍儿棒的林成乐，是水西林氏第31代孙，我们请他当导游。老人说，称水西林为“人瑞境”，是明代福州文人起的雅号，这一带多长寿的人。位于主街最南端，当地人称“头衙”的林春泽故居，大门口就高悬着红底金粉的匾额，上书“六朝大老”四个大字。

　　古代身经三朝就称“元老”，明正德年间进士出身的林春泽历经明成化、弘治、正德、嘉靖、隆庆、万历六朝，“大老”身份当仁不让。林春泽及其夫人双双寿至104岁，明人刘伯渊著的《明人肖像册》说，“明士大夫登百岁者林春泽及伯渊二人而已”。

　　林成乐说，水西林氏自宋开宝八年(975年)迁徙至此瓜瓞绵绵，诗礼传家，南宋九世祖林畊“父子八进士”，明代十九世祖林春泽“父子孙孙世进士”。林春泽一生颇多传奇，因谏明武宗南巡被罚跪午门，连任贵州程番知府13任39载……百岁那年，戚继光给他写了贺寿文，万历帝下旨赐建人瑞坊。

　　明代福州城门濂浦林氏“进士难进士不难，难是七科八进士;尚书贵尚书非贵，贵在三代五尚书”，而水西林氏“琼宴特琼宴不特，特是三世册邀同赴宴;人瑞奇人瑞非奇，奇在夫妇双寿百又四”，俱为一时佳话。

　　林黛玉出自水西林?

　　迈入林春泽故居二进大厅，人瑞堂坐下，玉音楼居上，这是为数不多的南方明代宅第两层建筑实物。玉音楼左侧有间小屋，过去是小姐闺房。林成乐说，这里住过一位《红楼梦》林黛玉的原型人物。

　　在水西林人林敬楷家中，保留着一副祖传的木刻楹联，落款为“书奉，毅庵师傅政画，皇六子”，款后上下盖有两方印，上阴文“皇六子章”，下阳文“绵音敏志”。“文革”时破四旧，林家人把这副楹联翻过来当床板，才躲过一劫。

　　经闽侯县博物馆和有关专家鉴定，认为“毅庵”是福清籍文人叶观国别号，他是乾隆六皇子永瑢的老师，楹联出自六皇子之手。

　　据说叶观国和水西林的林孟基是挚友，曾邀他进京游学。林孟基带着女儿林瑞玉认识了六皇子永瑢，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，但碍于当时满汉不通婚的体制，悲伤的林瑞玉只好返乡，不久病死在阁楼。红学界有一派人认为，贾宝玉的生活原型就是乾隆六子永瑢，当地坊间据此推断，林黛玉的原型极有可能出自水西林。

　　故事是哀感顽艳还是狗血喷人，姑妄言之听之。这阁楼还住过一位奇人，清兵入关后，水西林人林系(字西维)恪守“不事二主”的气节，20年留发不剃、身不下楼，以示“不顶清朝天，不踏清朝地”。

　　壁画如青花般雅致

　　“中衙”是林应亮故居，是古建筑群中轴线，也是最为气派的一座。林春泽家人府宅门楼均为单檐歇山顶灰瓦，黑漆大门。不过，林应亮门楣显示官级品位的簪缨有四枚，比他爹林春泽府宅多了两枚;门前左右列置青色抱鼓石，儿子家的是圆形，老爸家的是方形，说明儿子的官做得更大。

　　衙门式的八字马头墙，墙额绘有“郭子仪拜寿”等壁画。再往前走，“尾衙”是林应亮长子林如楚的旧居，前檐外墙两侧也绘有男耕、女织图。林成乐说，画为林系手绘，请人临摹于墙上，教导子孙“不入仕途，耕织为本”。

　　壁画如青花般清新雅致，在中国传统水墨画技法中融入西洋焦点透视法，以矿物为颜料，耐久不褪色。“文革”时被刷上的水泥粉，纷纷掉落之后，壁画才露出真容，而今任由雨打风吹无人怜，画迹愈加模糊不清。

　　明嘉靖十六年(1537年)，一场大火将水西林宋朝古街夷为平地。次年，林春泽父子合力鼎新门堂楼屋，增高加宽防火墙，修了码头、牌坊、荡湾园等，给后人留下一条明代古街。据说这家人起了8座府宅，其中第六座为藏书楼，后又被焚。岁月久远，乡人对火灾的说法不一，有的说是因族人煮食大鳖，才酿成大火。

　　林应亮府内三座楼顺山势，依次拾级而上。后花园遍筑的奇石假山，眼下只有残山剩水。这还是保存最好的一栋大宅，而今门面虽在，里面早已破烂不堪。林成乐说，林家后代人口增多，就改了原有厅堂制式隔间住人，不复当年模样。现在外人进出随意，不受限制，来的多是古建专家、爱好者，鲜有游客登门。

　　富过三代，才懂吃饭

　　原本连成一排的府宅，当中现立着一座钢筋水泥楼;林春泽当年雇人在太平山上种了200多棵油杉(国家三级保护植物)，如今在闽侯三中校园内仅剩19棵，有赖林成乐等人奔走呼吁，由县里挂牌保护;安放在旗峰林公祠前的石谛听(能辨听万物之声的神兽)，一夜之间不翼而飞……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，这就是水西林今日之悲哀。

　　林成乐说，我们探访林春泽家人府宅所走的路线，还仅是百余米长的主街，昔时水西林古街宽三四米，长200多米，起于大埕顶，终止九使庙，两处均设木栅栏门，昼开夜闭。

　　沿途有始建于宋代的狮岩林公祠，原为南宋理学家林之奇故居，相传朱熹曾在此向 他求教《论语》。蕉府行宫，又称“九使庙”、“蛇王庙”，过去闽侯上街、南屿一带盛行蛇王崇拜，请来的戏班不能唱《白蛇传》，要演也只能演到《断桥》夫妻重逢一折，断不能演白娘子被收进雷峰塔。附近还有五县巡检司遗址、500年古井、郑芝龙故居、中国最早基督教堂之一的南屿福音堂旧址……

　　为官三代，始知穿衣吃饭。水西林氏出文人、官宦、商人，也出闽菜大师。生于清咸丰年间的林学榕弃儒经商，应酬多了也偶尔下厨露一手，后来干脆改行当厨师，首创的“凤尾草”用笋丝为配料烹制草鱼，当地红白喜事至今还常见这道菜。他的再传弟子林文挺在聚春园挂头牌，一手“杂烩汤”人人叫好，但为人不修边幅、随随便便，有次客人发现汤中漂着抹布，致使他被赶出聚春园。

　　对于水西林的底蕴，梁思成的弟子、古建筑学家罗哲文生前说过“这是明代原貌，很不错”。2009年11月，他来古街考察时，一再交代要争取申报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。“门前流水尚能西”，古街又能否扭转颓势，重焕风采?

　　(福建日报记者 谢海潮 通讯员 阮海舟文/摄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