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  洪淑清

 

      盘旋在记忆之中的，是那青青的石路。它濒临江边，由鹅卵石铺成，小而弯曲。如今它早已不见踪影，但是却在我赤脚的奔跑中，和我一起走过了童年的时光，走过了难忘的岁月。

      尤其记得，在端午节前后的雨季，每年涨水。洪水都来势汹汹，黄魔一般，漫过石路，闯进房间。于是一家人紧张地搬东西，从楼下到楼上。一开始洪水只及脚踝，搬完最后一件家具，水已然没膝了。涨水的日子，一家人挤在楼上小阁楼里。我喜欢家人挤在一起，那使我们有种血水不可分的感动。这个时候上学，我就淌着洪水，艰难地行走在石路上，不敢有半点疏忽，总怕一脚踩空，落入江中。水继续涨，就不能淌水了。于是，将门拆下，把木板钉成筏。在汪洋之中，别有一番风情。我最是佩服父亲的高超技术，因为能在木筏上面载许多东西哩。有时候，我也央求他带我和弟弟一起上木筏。

      洪水退去的时候，江边的树上挂满了洪水带来的木柴，许多人争着去捞。我七岁的时候，有一个中午，看见江边挂着一个漂亮的海绵玩具，我俯下身子正要去拾，这时候，另外一个人也发现了，和我争抢。一瞬间，我落水了。在水中的感觉是茫茫的，恍惚的，灵魂游离了身体……突然间，一只大手托住了我，将我放在石板路上。父亲生气地领我回去。后来才知道，是一个老渔民救了我。父母代我谢过了他。我十几岁的时候，他过世了，因为他是单身，没有亲人送他。我一直遗憾，未能送他最后一程。

      离石路不远，我家的院子里，种了许多果树。有梨树、桃树、石榴树等。梨子成熟时，青白梨挂满树梢，有调皮的男孩子半夜偷摘，我非常愤怒，常常成天守着，遇到偷梨的人，总用棍子将他们赶走。这时候，爷爷总劝：“算了，孩子爱吃。再说，我们也吃不完，也要送人的。”的确，梨子摘了后，父母就让我和弟弟提了满篮的梨子，沿着石路送给邻居。

      最难以忘怀的是柿子成熟的季节。我家的柿子树长了几十年，全村仅此一棵，味道好极了。金秋时节，柿子成熟了，父亲用一个长长的梯子将柿子摘下。但这样是不能吃的，因为有涩味。于是从山里摘些梧桐叶，铺在缸的四边，轻轻放下柿子，最后用泥土封上。一个月后，开缸，只见柿子金黄圆润，削开皮，味道甜滑。但我们没有贩卖，母亲让我送给邻居及亲戚。当然，左邻右舍蒸些年糕之类，宰杀猪羊之类，我们的餐桌上也少不了一份馈赠。我的邻居婆婆，十分节俭，很大的年纪还在做着豆腐，时常叫上我去，从石路上端一大碗豆浆回来。

      想起来那时的周末生活也是野味十足。大自然就是我们的教室。我和同伴在周末里上山摘野果。那是一种涩涩的野果，却是酸甜可口。深秋时节，我们上山捡橄榄，满山遍野地跑，扒开草丛，蓦然发现草丛中躺着的一颗颗橄榄，无异于发现一颗颗的宝石，捡完去卖，卖了钱买书、买零食。

      常常放学时，肚子饿极了，就要到学校旁边的那家零食店。老板是一个慈祥的老人，一分钱卖我们七个蚕豆，虽不能饱肚，却饱了口福。 我爱看书，买了许多的小人书，一本又一本。记得，第一次买的是《画皮》，我看了一遍又一遍，最后倒背如流。

      石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无言地看着我由童年走向少年，走向新的人生。春天的时候，我家的木屋被钢筋水泥屋子所代替，石路也被一条崭新的水泥路替代。是呀，在更迭的时光之中，一切都在改变。

      在静静的音乐中，聆听着时光的倾诉，回忆不就是午后的一个小憩吗？